當前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蓬勃發展，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注入了強勁動力。李克強總理在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上作《政府工作報告》時指出，要深化大數據、人工智能等研發應用，培育新一代信息技術、高端裝備、生物醫藥、新能源汽車、新材料等新興產業集群，壯大數字經濟。堅持包容審慎監管，支持新業態新模式發展，促進平臺經濟、共享經濟健康成長。加快在各行業各領域推進“互聯網+”。

　　近年來，我國電子商務的發展勢頭迅猛，電子商務已成為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電子商務規模的擴大，亟待一部專門針對電子商務行業行為規范的法律來整治行業亂象。目前，《電子商務法》已經實施兩月有余，監管部門適用這部法律認定新業態違法行為遇到各種問題。基于此，3月9日，北京市法學會電子商務法學研究會和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共同舉辦的第四屆電子商務法治高峰論壇，就《電子商務法》的實施和數字經濟發展問題進行研討。本報將與會專家的發言予以摘編，以饗讀者。

 

　　從前瞻和現實兩個角度看《電子商務法》實施

　　《電子商務法》施行已兩月有余，如何有效規制電商行為、促進電商健康發展，仍然是廣大電子商務法學研究者和實務工作者需要共同思考的問題。目前，急需解決的是《電子商務法》有關法律問題，如電子商務平臺經營者的法律責任及平臺規則、協議與格式條款的規范，電子商務經營者的登記及屬于零星小額經營的認定，亮照”主體不一致的責任承擔等。同時，電子商務領域存在的違法廣告、不正當競爭與壟斷、侵犯消費者權益、侵犯知識產權、預付費用及押金風險、跨境電商風險等問題仍有待研究解決。

 

　　市場監管總局網監司副司長 韋 犁

　　準確適用《電子商務法》十分重要。電子商務市場不同于傳統市場，電子商務市場更傾向于技術、資金、資本市場等要素，對于平臺責任的認定不能單純依照傳統市場來考量，而應結合電子商務實際情況來綜合認定。電子商務作為時代、技術、資金結合形成的一種商業業態、商業模式，對其進行規范治理的過程中，不僅要強調審慎監管，還要考慮前瞻發展，在執法和實踐中遇到的問題應該在立法中予以考量并加以解決。

 

　　商務部電子商務司發展規劃處巡視員 宋敏青

　　電子商務的快速發展不僅推動了我國新舊動能的轉換，而且讓中國走向世界。電子商務在今后的發展中，應當緊抓數字經濟發展戰略機遇，以《電子商務法》實施為契機，構建電子商務發展新格局，一方面要健全制度體系，加強配套法規和標準的制定和落地；另一方面要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在線上線下在國內國際市場融合發展，創新舉措加速電子商務的普惠發展，開拓國際市場，引導電子商務的開放發展。

　　《電子商務法》是一部權力法，也是一部促進法，明確了國家支持電子商務發展的重要方向。今年《電子商務法》出臺以后，商務部及相關部門對此開展培訓，進行解讀，并開展配套法規和相關標準的研究工作，持續推動電子商務健康發展。

 

　　京東集團副總裁 曲越川

　　對《電子商務法》的有效實施提出五點建議。一是建議加快《電子商務法》有關配套法規的立法工作，推動《電子商務法》的落實。二是建議完善電子商務領域的信用評價體系，建立多方參與、多維評估的綜合性信用評價體系。三是建議在執法實踐中明確對平臺經營者應知、明知的界定。四是建議進一步細化質量問題責任的界定，區分《產品質量法》和《食品安全法》中的有關規定，明確零售商和生產商的責任承擔。五是建議建立以大數據為依托的預知預警治理體系，強化精準監管，確保有效治理。

 

　　中國消費者協會法律事務部主任 陳 劍

　　數字經濟是技術型經濟，依賴相應的技術不斷發展，數字經濟是互動型經濟，給予消費者更多的選擇、更快捷的支付，數字經濟是創新型經濟，從單獨業態發展為融合業態。在數字經濟中，消費者對技術的依賴性更強、面臨的數據量更大、選擇難度更高，而平臺對交易的控制更強、信息數據溯源性更強。就此而言，數字經濟在發展過程中應當樹立“消費者優先”的理念，因為無論是哪一種商品或者服務，都得消費者認可購買。而對于刷單、大數據“殺熟”行為的規制，監管部門可引入人工智能等技術手段加強監管。

 

　　人工智能發展對電商監管的影響

　　在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人工智能在為日常工作生活帶來諸多便捷的同時，也產生了一系列潛在風險，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人工智能進化能力強，容易引發反噬風險；二是適用范圍廣，容易引發越界風險；三是容易擴散，極易引發濫用風險；四是存在倫理隱憂，容易引發道德風險；五是人機互動存在理解短板，容易引發偏離矛盾風險；六是存在缺陷漏洞，容易引發被攻擊的風險；七是產業競爭激烈，容易引發代差風險。對此，我國及相關部門應加強對《電子商務法》配套法規的制定工作，企業增強關鍵技術核心競爭力，確保平臺系統更加規范合理、穩定可靠。

 

　　對外經貿大學教授 寧紅麗

　　我們在對網絡交易平臺格式合同條款的實踐調研中發現，消費者在注冊成為網絡用戶時，在知情或者不知情的情況下需要先同意很多條款，在點擊同意按鈕時接受上百條的交易條件，這些交易條件內容非常龐雜，消費者一般不會注意平臺設定的減輕其責任的單方修改價格、取消訂單等格式合同條款。這些條款是否符合《電子商務法》第三十二條和《合同法》第三十九條的公平原則，需要有一個具體的認定標準。此外，需要明確法律規制與企業經營自主之間的界限，遵守公認商業道德的標準。

 

　　中國政法大學副校長 時建中

　　電子商務是數字經濟最典型的一種表現形式，電子商務視角下的數字經濟具有支撐技術化、運行平臺化、行為數據化、數據數字化、營銷精準化等特點。以電子商務為代表的數字經濟的發展，不僅產生了良好的經濟效益、社會效益，還產生了一系列諸如消費者信息及數據權益保護、數據財產權保護、數據交易行為規范等新問題、新課題。解決上述問題的關鍵在于將數據行為和數據權利界定清楚，避免中性的技術變成剛性的程序后演變為霸權這一情形的出現。此外，監管部門如何對電子商務領域出現的大數據殺熟進行監管規制，算法是否應當公開，算法評測如何認定等問題也需要進一步研究。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教授 黃勇

　　電子商務競爭的價值取向應立足于我國的產業發展及創新走向，著眼于國際視野下的公平競爭，而不是國內“獨角獸”企業的亂戰。對于電子商務競爭領域違法性判斷問題，應建立在專業精準、程序正義的基礎上，以此應對現今存在的問題以及未來可能遇到的挑戰。

 

　　從國際化視角看電子商務

　　電子商務領域涉及的國際法的問題非常重要。《電子商務法》第七十一條至第七十三條是關于跨境電商的，但是這三條的規定是從促進電商的角度，與現在國際上電子商務的規則還有很大差距。在國際法的層面上，對外簽訂了自由貿易協定，不是指國內的自貿區，而是指對外國家間簽訂的貿易協定。國內《電子商務法》應該維持什么樣的電子商務的交易框架，以便與聯合國際貿易法委員會1996年制定的《電子商務示范法》保持一致。同時，該法電子簽名電子認證、無紙貿易和便利化等條款與《電子商務法》是否存在實質性的差別，需要進一步研究。

　　2017年12月，世界貿易組織在阿根廷舉行的第十一屆部長會議上，71個成員國簽訂的關于電子商務的聯合聲明，提出數據要自由流動、增加市場準入、貿易便利化等要求。由此可知，在經濟全球化時代，貿易規則和投資規則密切聯系。隨著數字經濟不斷發展和全球命運共同體深度推進，電子商務和數字經濟的立法、數字貿易新的發展都需要國際合作和協調，未來《電子商務法》與國際對接勢在必行。

 

　　北京天威誠信電子商務服務有限公司司法服務總監 郝 萱

　　在跨境電商領域，對電子數據認證非常重要。從國內對可靠電子數據的認證來看，《電子簽名法》對電子數據的說明形式、原件形式保存和真實性都作了規范性、一般性的規定。根據《電子簽名法》第十三條規定，要認定數據是真實有效的并可以抗抵賴的，就必須識別簽署人的真實身份，在簽署身份的時候是本人的意愿，所做的任何數據改動都會被發現。符合這些要求才是可靠的電子簽名，相關數據是可靠的電子數據，實現的效果在線上的數據和線下的有一樣的法律效率。

　　關于國際對電子數據的認證規則，尤其是跨境電子數據的認證，目前世界上大部分國家都對此作了一般性規定。我國在《電子簽名法》和《電子商務法》中對電子簽名和數據具有何種法律效力予以明確規定。《電子簽名法》第四十七條規定，確定了有關電子合同簽署的有效性，此規定在跨境電商里相關的合同約定也適用。該法第二十六條規定，境外機構所簽發的電子簽名認證證書要想與境內簽發的電子認證證書有同等法律效力，一定要有主管部門根據相關的協議或者對等的原則核準。

　　此外，為了識別跨境電子商務行為的真實性，我國需要與不同國家的電子數據認證機構之間統一規則或者標準，保證數據的互信及在線電子交易安全。完成互信后，在線合同的簽署、支付的通關報關都更便捷，能快速解決問題，讓跨境電商和消費者之間建立更可靠和信賴的關系。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教授 薛 源

　　《電子商務法》第七十三條指出，要推動建立與不同國家地區之間的跨境電子商務爭議解決機制。關于跨境電子商務的爭議解決，主要包括網上爭議解決和跨境解決機制。網上爭議解決機制方便當事人之間進行協商，更為便利快捷，能有效降低調解、仲裁的成本，但必須保證在統一的實體規則下實施。《電子商務法》鼓勵企業建立爭議在線解決機制，希望企業共同推動跨境電子商務爭議解決機制平臺的建立，但要保證平臺的公平公正。

　　此外，需要建立與網上爭議解決機制相匹配的跨境電子商務爭議解決機制。這需要企業誠信自律，履行先行賠付義務，發揮第三方平臺的作用，對企業的信用情況進行考察，建立失信懲戒機制，而不是僅僅依靠司法救濟。

 

　　適用《電子商務法》監管遇到的挑戰

　　目前，電子商務具有的平臺通過一種技術手段實現一個平臺的運營，交易額越來越大，第三方商家數量激增，商品與服務的范圍擴大等特點，給監管部門適用《電子商務法》帶來挑戰。

　　由于互聯網的開放性和虛擬性，大量的交易行為和用戶，導致交易行為具有復雜性，有些不是單個消費問題而是群體性問題，由此可知，此類行為除了具有一定的經濟屬性，還具有一些社會屬性。圍繞電子商務平臺的治理，監管部門不應單一從經濟層面考慮，還要從公共秩序的角度考慮此類行為帶來的后果。

 

　　北京市市場監管局網監處 李崧

　　《電子商務法》實施才兩個月，在實際適用中就遇到各種挑戰。一是需要市場監管總局及相關部門細化《電子商務法》相關實施規則，加快對《網絡交易管理辦法》的修訂工作，從而明確零星小額認定、平臺報送企業流程及內容等問題。《電子商務法》涉及的互聯網廣告、跨境電商等關鍵領域，都是與消費者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這些領域也需要制定或修訂相關配套規定，如對《互聯網廣告管理辦法》《跨境電商制度規則》以及去年年底六部委出臺的對于跨境電商零售禁投領域的相關規則進行修訂。二是找準目標找準重點，在《電子商務法》中明確電子商務平臺應該履行哪些社會責任。三是關于包容審慎監管的問題，平臺在履行管理者的管理責任的時候要投入成本，監管部門適用包容審慎的原則是不輕易增加企業的合規成本，對企業提要求的時候一定要包容審慎，不給企業增加額外的合規成本。四是用好大數據的風險防控手段，既提高監管效能，又降低執法成本。五是關于協同監管的問題，需要有牽頭單位統籌安排，各部門按照各自職責，明確分工，形成執法合力，共同解決分散監管的問題。

 

　　北京市消費者協會副秘書長 陳鳳翔

　　在電子商務領域，保護消費者權益工作十分重要。2018年，北京市消費者協會受理解決的消費者投訴將近15萬件，其中電子商務領域的消費投訴占25%，占比很大。其中，有一半投訴沒有解決，主要原因是證據缺失。另外，對于平臺格式合同條款的認定也是造成消費者維權難的主要原因。今年1月1日，北京市消協采取零點行動，對《電子商務法》第四十九條第二款規定的消費者已經支付貨款而電商平臺單方面以無貨取消合同行為進行調查，發現大約80%的消費者都有此類遭遇，平臺此類格式合同條款對消費者的傷害很大。北京市消協通過檢查21家電商平臺，發現4家不合規并指導其馬上改正，有效維護了消費者權益。

　　從北京市消協的日常工作來看，消協盡管解決了大量的消費糾紛，但在侵害消費者行為曝光、有效發揮監督效能作用等方面，還需要加強。今年，北京市消協除了進行互聯網領域問題的調查，還將在大數據殺熟、個人信息泄露、捆綁銷售等互聯網新型問題上深入研究，發揮消協的平臺作用和社會監督作用。

 

　　《電子商務法》與其他法律的關系

　　關于《電子商務法》與其他法律的關系需要注意兩點，一是《電子商務法》與《反不正當競爭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相同點及其自身的特殊性，二是《電子商務法》在網絡購物之外領域適用問題。對于《電子商務法》的特殊性，需要梳理其中與《反不正當競爭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及知識產權法有關規定相互交叉的地方，比較相關規定的異同，注重電子商務行業行為的特殊性，從而準確適用法律。

　　《電子商務法》在起草時，規制網絡交易模型是以網絡購物為基礎的，但隨著電子商務的快速發展，有很多新興產業興起，對這些新興產業的規制的適用標準及原則尚有待明確。比如《電子商務法》對微商的主體作出相應規定，但較為原則化，還有待細化。有些在《電子商務法》中排除適用的電子商務交易，如金融產品服務、音視頻節目等發展日益迅猛，對此類產業的規制是否需要適用《電子商務法》等法律需要進一步明確。未來電子商務的發展會與人工智能深度結合，新的交易形態層出不窮，給《電子商務法》規制此類行為提出挑戰。

 

　　北京工商大學法學院副院長 呂來明

　　在實踐中，適用《電子商務法》面臨《電子商務法》與其他法律關系的問題，主要涉及三個方面。一是《電子商務法》里有十幾個條款涉及與其他法律、法規的關系，有的是概括性規定，有的明確規定適用其他法律規定。因此，在解決實際問題中，除了《電子商務法》有明確規定，對一些違法行為適用《電子商務法》還是《反壟斷法》《反不正當競爭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法律法規查處，需要進一步細化。

　　二是平臺沒有盡到資質審核義務和安全保障義務，在《電子商務法》中規定的是普通責任，而《食品安全法》規定的是連帶責任。在實際查處此類行為時，按照何種標準以及適用法律的先后順序，需要予以明確。對于零星小額的認定，需要制定相關實施細則及條例予以明確。

　　三是《電子商務法》中關于調整范圍、新聞信息等，是否適用《電子商務法》需要進一步明確，對于微商的監管及其他互聯網提供者的責任也需要明確。此外，對電子商務的監管體制機制需要完善，在具體落實《電子商務法》時需要相關部門協調配合，建立更加科學合理的監管體系。

　　(本版稿件來源于北京市法學會電子商務法學研究會，部分專家的發言未經本人審閱)